蒼蠅與蝴蝶
蟲子,普遍都嚮往自由。是嗎?身為一隻蒼蠅,我卻甘於在冷氣無限開放的公車裡穿梭、畫圓。每天早上六點,當那些挺著大肚腩的司機霸氣地把門打開後,我就鑽進公車中,老天,這裡比起炙熱的外面簡直是天堂!我嗡嗡嗡地叫,把自己撐的癡肥一點以免被誤認為蚊子。晚間六點,一群人蜂擁而上,剝奪了我的睡眠時光,他們擠來擠去,彷彿沙丁魚一般,有些人低著頭,視線被號稱智慧型手機的東西如強力膠般黏住,有些人掛著耳機,我索性飛到他們耳邊,畢竟他們視唯一不會在我靠近時亂揮手的人,他們偶爾搖頭晃腦,從耳機裡竄出震耳欲聾的狂想曲。有些人,嘴巴不停的動,抑或喝著手搖杯,抑或嘰嘰喳喳地談論著生活瑣事,可能是上了年紀的大媽大叔,也有些穿著制服的青少年。有些人,帶著三兩個小孩,搶著坐紅色的博愛座,小孩對我總是好奇,他們指著我漫遊的途徑,說:「媽媽你看!是蒼蠅!」接著我便會飛走,以免聽到那些「媽媽」千篇一律的回覆:「那很髒!離牠遠一點。」
下午三、四點,是我耳根子最清淨的時候,公車疾駛,站站幾乎不停,招手的人不多,上車的幾乎是白髮蒼蒼的老人。他們步履蹣跚,有些還會搭錯車,匆匆忙忙又緩慢地叫司機停車。這時,我就擱在窗角看看風景,偶爾打個頓,身軀還顫動了一番。昨天,一隻蝴蝶從我眼前飛過,我簡直目不轉睛。看她五彩繽紛的翅膀!看她驕傲的飛行姿態!看她遺留的花粉與香氣!看她令人著迷的氣管!看她結實卻又不失優雅的腹部!恰恰燈號轉回紅燈,蝴蝶瞥了我一眼,靠近公車有點髒的玻璃窗,她的唇微微顫動著,彷彿在說些什麼,臉部表情有點扭曲,我無法讀懂蝴蝶的唇語,但我癡癡地相信,她對我非常之友善,眉飛色舞地訴說著些昆蟲間的祕密。
向來人類都說我們骯髒,蝴蝶則總是出現在他們浪漫的愛情喜劇,或是小孩純真的圖畫紙上,我們在圖紙上,只有襯托糞便的份。我嚮往蝴蝶,嚮往她的飛行姿態,嚮往她的一切,但我也甘於生存在室溫25度的舒適公車中,我不善於在陽光中振翅,黑暗較適合我,卑微也是。骯髒比較適合形容我,對我來說「骯髒」也不是負面詞。我渴望色彩,對蝴蝶有種無法形容的慾望,不希望自己僅有黑色的頭胸腹,但也認為黯淡不錯,室溫也不錯,骯髒也不錯,癡肥也不錯,人類對我的鄙視也不錯,蝴蝶對我的細語也不錯。綜合一切「沒那麼糟」,反正我也在公車中苟且地度過蒼蠅的餘生。蝴蝶哪!我渴望你的肉體,渴望你擁有在人類屆的殊榮,渴望你的基因你的容顏你的香氣,我也想馳進陽光下,但當別人說我骯髒時,我不予置評,不予反駁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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